靈山派自前掌門失蹤之後幾成空山，招募的弟子此刻也都在留仙坪聽黃金元指導修習吐納之術，會有誰在上游呢？林小童屏住呼吸順著溪水往上走去。

這片竹林鋪著一層厚厚的腐葉，踩在上面軟綿綿，讓林小童有種奇異的漂浮感。

“誰！”突然的聲音，讓正蹲在小溪邊剝蛇皮的藍色影子手中動作頓了一頓，但不過瞬間抵著膝蓋的臉上卻露出一個笑容，嘴角微微地翹起來，手中動作繼續。“出來啊，難道你怕我一個小孩子？”

卻是顧天瀾。

這孩子像是暗夜裏的露水，本該是清澈透明，卻看也看不清。

“你在這裏做什麽？”林小童見被發現，從竹子後走出來，雙手環抱。“你這樣用功的人不去上早課，在這裏作什麽？”

“哦，那你呢，你不是一樣，難道是來報仇？我咬你那是為了救你。”顧天瀾甩甩手裏的蛇皮，甩出的水珠子讓林小童往後退了好幾步。“諾，我已經把它打死了，回頭把蛇膽送給你吃怎麽樣？”

林小童語塞，這樣的話題簡直不知如何繼續。

“吶，你為什麽要修仙呢？”正想著堵他幾句，對方卻又突然拋出這樣的話。

本想著說關你屁事，但看他得意的樣子卻又想一定要說出一些話來堵住他的嘴巴煞煞他的銳氣。

“我想要去泉州找爹娘和弟弟！”。

去泉州個屁啊？！

林小童當場就想給自己兩個大嘴巴子，明明想說的是保護天下蒼生之類的冠冕堂皇的話，到了嘴巴邊上卻不自覺地拐彎了。

但是說出去的話不能收回，林小童只能梗著腦袋不再說話。

“泉州？”顧天瀾聞言低了頭笑了幾聲，小小的孩子眼神居然有些陰郁起來，長大了一定是個危險的人物，林小童後退了幾步，腳下的竹葉發出咯吱嘎吱的聲音，大約是才落下來不久，剛剛脫水，還脆脆的沒腐爛。

顧天瀾手中剝蛇皮的動作加快了：“泉州啊，是個好地方，那邊人多，我們顧家在哪裏也有藥鋪子，那邊人傻，掙錢挺容易的……”然後又說些有的沒的，很快就把蛇皮給剝好了放在隨身袋子裏，然後看一眼林小童：“走吧去留仙坪，給掌門點兒面子。”

林小童和顧天瀾一前一後走出竹林，卻是相顧無言。

過了一會兒林小童突然停住了步子：“你給我說說泉州的事情吧。”

“咦？”

“不想說算了。”

“沒事，師姐師弟的，互相關愛。”

顧天瀾一邊說一邊用眼角掃著林小童，心裏卻是糾結萬分。

難道這個女孩不是自己想的那樣有心計，她上靈山修仙的目的真的只是去泉州找爹媽團聚那樣簡單？

自己自上山以來，不知試探了多少次，故意和她搶奪黃金元的關註，故意制造麻煩，就差沒去女弟子院子偷窺了，但是她口風很緊完全不露痕跡。便是那秋雨被大蛇襲擊最最危險時候，她也能熬住了不使用法術，若不是不會，那就是城府可怕了。

林志那個老狐貍，接走了自己的姐姐一家人，獨獨留下這沒法術的侄女兒到底為何？

但是自己的攝魂術不會出錯的，若非她修為極高能夠破了自己的法術，那便是她說的真話，她被留下了，她不甘心，她要去找家人。

林志啊林志，你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就這樣默默走著也不說話，臨近出竹林當兒，顧天瀾突然聳了聳肩膀：“哎，這邊的靈氣啊真是足啊。”

“啊？”林小童茫然環顧四周，毫無察覺，她沒有靈根，根本無法吸收靈氣，也感受不到周圍靈氣，只有那次在客棧無意識的放空時候才吸收了周圍的靈氣，但她自己卻毫無察覺。

“廢柴。”顧天瀾迅速捕捉到了她的神色，心中篤定，唇角微微不自覺揚起。“走吧，掌門估計著急了，沒有你我鎮守靈山，掌門可不行。”果然她是沒有法術的，自己的擔心還是多餘了。

留仙坪上的黃掌門的確挺急的，卻不是為他們者倆個逃課的。

“天瀾，小童，你們來了，你瞧瞧她，不知為何突然暈了過去，這我開課不足半月，她就這樣，我可如何讓她與家人交代啊。”黃金元著急地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平日靈山派輝煌時候，都是僧多粥少，所以求仙弟子都是要與家中了斷塵緣的，除非資質格外出眾，才會特殊對待，但如今靈山式微，不，連式微都算不上，若是出個事情，把弟子們都嚇跑了，那他黃掌門可真是千古罪人了。

那躺在地上臉色蒼白呼吸不急的正是秋雨。

“秋雨，秋雨……”一邊的一個圓臉女弟子焦急地喊著她的名字。

“為什麽會這樣？”顧天瀾走過去用手指按住秋雨的人中，摸了一會兒疑惑道：“不對，她毒已解，為何還是這樣。”他明明用藥給她當即解毒，為何還會這般樣子，呼吸時斷時續，幾乎要斷氣的樣子。

“秋雨……”一邊的圓臉女弟子聞言又哭起來，“嬸嬸可就你一個女兒啊，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該如何是好啊……秋雨……”

“你們認識？”黃金元著急起來。“她，她……”她了半天卻她不出所以然。

一邊許硯卻是插話了：“常秋雨的娘是我家廚娘。”

“……”

“然後呢？”黃金元焦急，這人真是半天放不出一個屁啊。

許硯轉過臉，面色如常般平靜無波：“若是死了，大約會傷心。”

“許硯她是你家廚娘的女兒，你怎麽一點兒都不擔心？”林小童氣道。

“她又沒死。”許硯閉目養神，緩緩調息，再不言語。

想著許硯大約是自小體寒，連帶心也寒了，林小童不再理會他，問那圓臉姑娘：“秋雨可有隱疾，剛才顧師弟看了，她並未中毒。”

圓臉姑娘咬了咬唇瓣，片刻像是下定決心般道：“她幼年時候落水過，後來被一游方和尚救了下來，之後便有些體弱，但去年開始似乎很有些好轉，其餘……”她搖搖頭。“並無異樣。”

黃金元也百思不解：“這半月她也沒異樣，日日有上早課，吐納也學的不錯。”

因為秋雨昏迷，這幾日早課便也停了，黃金元心中慌張，守了秋雨三天，並用了能夠找到的所有丹藥吊著她，讓秋雨的身體不至於衰敗下去，但到了第四天，他實在是撐不住了。

許硯道將她送回去的時候，黃金元正拿著一顆冰凝草給秋雨敷藥，冰凝草乃是三品仙草，用來給人續命，實在是暴殄天物。

“她只有一口氣在，活不了了，你知道的。”許硯一針見血。

黃金元心裏明白，她要死了，這樣拖著也只會耗費財力物力，相較於自己的慌亂，果然是許硯較為冷靜果斷。“讓我再想想。”看一眼臉色蒼白的秋雨，他緊緊地攥住了手中碧綠碧綠的冰凝草。

終究沒有辦法，第二天一早黃金元命林小童、許硯和秋雨的表妹綠桑帶著秋雨回去簸籮鎮，顧天瀾卻強烈要求跟隨，最後無法，只能讓他一起。他們大清早出發，待到傍晚的時候，便到達了簸籮鎮了，面對半月未見的嬸嬸，綠桑一下就哭地撲在了她的身上。“嬸嬸，秋雨她死了……”半路時候，秋雨停止了呼吸，回天無力。

“什麽？”常嬸晃了晃神，卻沒有如林小童想的那樣驚到暈厥過去，只是扶住了墻壁，口中念念有詞：“終究是要來的，逃不過啊，逃不過……”林小童想要繼續聽，她卻截住了話頭，顫巍巍道。“我家秋雨是死裏逃生過的，她打小就念著要做仙人，可惜沒有福氣，入了靈山還是……這是命，是命啊……我老婆子就這一個女兒，她如今早去了，我想給她按著俗世裏的規矩做三天法事，不知道各位仙人能否陪我女兒這三天，也算是一段師徒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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